典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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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園埤塘鳥故事
- 作者:吳豫州
- 時間:1970/10/10
- 地點:24.995551 121.315672
2022年末霸王級寒流後的冬陽,下樓踩著車從桃園正光路大圳第一支線出發,途經1-8、1-6、1-5埤塘舊址,越過小過溪(東門溪)、大過溪 (南崁溪),抵南崁頂圳的水頭土地公看看還在溪底的蒼鷺和大白鷺,再到東萬壽路旁看那座圓水塔。
每一次回顧踩行,都要爬上這個水塔,希望能見到把水塔圈成私地並公告示警的人,想問他那個綠石亭和土地公去哪了?
退休後為了找那個綠石亭和土地公,在水塔旁像是找古道一樣踢著山壁,最後只能確定石亭前那片水田被龜山國中佔了。把單車停在人行道,爬上掛著禁止進入牌的水塔地,真想再眺一次那座矗立在綠色山脈前,素白潔淨的覺海寺寶塔,還有寶塔前飄逸的仙女。
和煦冬陽天,是找寶塔的好日子,下了水塔踩進龜山國中和冠雲集社區間的育英街,到光峰路左轉那個走過趴過千百回的龜山橋,再接大同路往兔子坑方向,過壽山高中左轉自強東路抵覺海寺。寺前兩聯:
覺海夢無痕 物我兩忘證實相
海會聞妙法 華雨繽紛彌虛空
佇立寺前,左右前望都沒見著寶塔也沒仙女。
繞過寺旁老公寓小巷子,走上坡頂,見一座被水泥牆圍著,貼了深淺棕色磁磚的六層安靈塔,每一層都透著電子燭光,第二層門楣掛著「極樂世界」。
寶塔和仙女去哪了?
永遠的新路
新娘子有了身孕,十個月就會變成娘,不再是新娘子,再一段時日,還有機會升格為娘娘或老娘。遇到真命天子,才有可能是他永遠的新娘。
新女友沒幾天就會變成女友,熱戀一段時日緣份到了,成了新娘,沒成新娘就成了舊女友;新房子會變成舊房子,新衣服會變成舊衣服;再新再美的學校也會變成老學校舊學校,但很少有一條新開的路,過了快3百年,到現在還被稱為新路,而且還在繼續中。
新路的真命天子是和他相依相守270年的舊路。是舊路深愛著新路,披著「舊」名永不棄,因而成就了永遠的新路。
就用永遠的新路來開始鳥人鳥故事的序章。
1733年渡海移民從十八份(今新莊丹鳳一帶)經舊路坑(今龜山舊路、振興路),再到龜崙嶺(今龜山),開通了往南崁溪上游龜崙嶺聚落的小山路,接通了從南崁港溯行到龜崙嶺的山海環線。但至今仍不知舊路坑原名為何?只知舊路自謙舊,迄今不悔!
1751年開通才18年的小山路,無法負荷新莊到台地絡繹的交通,因此原民和移民由塔寮坑(今迴龍一帶)開了一條比較大的「新路」穿越龜崙嶺抵南崁溪畔再直抵今日的桃園市街區。龜崙嶺到桃園街區的那段路就名為新路,那裡的村庄名為新路坑。
1885年,轉眼新路坑就活過了130年,首任台灣巡撫劉銘傳,建鐵路貫通台灣西部南北交通。1891年沿著塔寮坑溪興建龜崙嶺經新路坑至桃仔園路段。而今,龜崙嶺的新路和劉銘傳鐵路,早被台一線省道一層又一層的柏油給封蓋住,僅在萬壽路第二尖山橋及大坑溪橋尚存土木遺構,2008年被指定為縣定古蹟。
2022年12月一群搶救清代鐵道遺址群的夥伴,為台灣第一條鐵路遺址慘遭桃園市政府捷運工程局整地灌漿消失而泣訴媒體:台灣第一條鐵路就這樣永遠走進歷史…
不知是劉銘傳鐵路太早出土讓人不珍惜,還是劉銘傳是台灣省首任巡撫的政治錯誤。
有「新路」時,還沒有桃仔園,也沒有桃澗堡,更遑論桃園了。而今新路早已不是新的路,但它仍名新路,只是由新路坑改為新路村,再改為新路里。
1965年,國防部長蔣經國為安置軍眷,實施「鼎興」計畫,在南崁溪右畔新路村,興建陸光二村、陸光三村、精忠五村,計兩千餘戶的眷舍,國防部和先民一樣都擇地在南崁溪右與虎頭山之間。
同時在南崁溪左岸,蓋了24間教室的學校,專供這兩千戶軍眷子女就學,這間學校因位於新路旁,就名新路國小。
永遠的新路─陸光三村
那時還大家都生得多,還沒有兩個孩子恰恰好,因此,學校成立時,一個年級就分成甲、乙、丙、丁四個班,6個年級就有24班,每班都50多人。
1968年,小二從宜蘭鄉下的育才國小,轉學到這間學校,不只學校叫新路,老師、同學說的話也都是新話,只能聽得懂一兩句。那時沒有鄕土教學,校內禁講台語,只可以講許金木和麥克林登的「棒賽」。回到三村家裡,連媽媽也不講台語了!原本流利的台語,慢慢就不輪轉了。
還好有班導張老師特別課後教導,才能慢慢聽懂同學說了什麼。張老師住二村廣場旁,有個女兒也讀新路,有位何同學說老師女兒好像練過鐵砂掌,用粉筆在桌上劃了一條楚河漢界,如果越線會被拍打。
三村口有蔣宋美齡提的村碑,村子被大馬路割成兩塊,兩塊都是一條條櫛比鱗次,相互對望的房子,可以聽到隔鄰伯伯打鼾聲,也可以從接縫瞄到他們在幹什麼。村舍分為乙種11坪半、丙種9坪及丁種7坪三種房型,我們家4人只能分到丁種,因為人小沒有覺得房子很小。原來房子不用太大,夠用就好。
村口右邊有一個工廠,工廠大門水泥柱上有個特別的按鈕,叫做電鈴。幾個小男孩喜歡推一個人去按鈴,按後大家就沿著工廠邊快跑,工人出來時,已跑到龜山橋頭。
龜山橋旁有條石子路,路右一直到山邊都是田,田間有條小路,小路走到底有間被大樹包圍的老房子,門口有個用綠色大理石蓋的石亭子,晶亮的石椅,夏天坐在上面好冰涼。
永遠的新路--上學
老房子旁有小田埂可以走回三村旁的芭樂樹土地公,土地公右邊有條小徑可以爬上一座圓形的大水塔,站在水塔前就可以看到不遠方的寶塔、桃園最高學府成功工商,還有更遠更高的插天山雲瀑。
那個綠石亭和水塔是我聽風看浪想仙女的私房,風聲蟬鳴稻浪譜著午后的樂章,不孤寂但有淺淺的寂寥。有個神秘女孩住在老房子後方山坡的樹林裡,她和我們住在不同世界,但卻讀同一所學校還同一班,從來沒有在綠石亭見過她,她上放學都走田中間那一條小路,不會左轉到這個無聊的綠石亭。
老師規定三村、五村上放學時只能走南崁溪左的河堤,但我上學時喜歡走橋旁的溪右石子路,石子路下溪床前有一個小方塘,旁邊有個和水田相通的水口,方塘只有半畝的十分之一大吧,但仍在芒草旁如鏡般映著藍天。一群水黽在靜止的水面和我玩一二三木頭人,快速換位,在水面上點出六個小凹點,低頭細看,牠們再換位再停止,水面無數個扭曲的小藍光。
跳過出水口,踩過溪床幾顆大石頭還有一根小木橋,就可爬上學校規定的河堤路。上課時都在想著那些水黽天光,還有在芒草上盪鞦韆的芒噹丟Y。放學時,老師規定要男女生手牽手走很窄沒有護欄的河堤路。班上同學大多是二村來的,三、五村連同山裡那位只有四個女孩,五個男孩,不管輪流牽到誰,我只顧看著左邊的溪水潺潺。
出了河堤就不用牽手,過龜山橋時總要趴在水泥橋欄上看一下橋下那個小水壩,如果有人在投石入籠補水壩,會趴看得更久。趴著想著,就會回到宜蘭小溪裡用兩道土石築壩,再將水潑出抓魚的快樂童玩。龜山橋的水壩很清、很深,一定不是用來潑水抓魚。
永遠的新路--白鷺鷥
春天在綠石亭看雲影在田水中流動,雲會從田埂上的小開口,扭曲流進另一個又一個天光裡。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水壩活水來。原來石亭前的田水是從龜山橋下水壩引過來的。
綠石亭裡的小男孩不識朱熹,及長讀到朱熹,但仍無法體會他在活水亭讀書後的深層靈動,只能看見雲影天光共徘徊和興起追尋活水源的悸動。
三村中間那條大馬路,很久才會有一班客運車經過,車門旁插著「往公西」的藍底白字鐵牌,有次客運車從公西下來仍掛著往公西,客運車和大卡車交會,車開到路旁石子地,鐵牌被震掉到路邊我的腳旁,拾起鐵牌,好重喔!這塊鐵牌成了我的寶物。直直的大馬路車不多,但都開得飛快,大人不准我們走過大馬路,兩邊小孩成了兩國人。
公西是原桃澗堡菜公堂、西勢湖兩個老地名的合稱。那時公西山上沒有醫院,只有一堆營區、軍人和一間公西電影院,還有一間冬天才開,每天都滿座的真善美香肉店。
沒錢搭客運車到公西,就沿著路旁走,有次經過楓樹坑溪旁看見一片白點點的鷺鷥林。假日約了二村同學去探險,進入鷺鷥林,會驚起滿天的嘎嘎聲。抓住竹桿,靜下不動,等待牠們回降後,再猛搖著竹桿,就可以把白鷺絲和暗光鳥打下來,搖得愈快,牠們愈飛不起來,但同時會被鳥蛋、鳥便砸了一身稀稀的白和黏黏的黃。二村劉同學抓住一隻白鷺的腳,尖喙在他鼻頭上劃了一個7,還好是幸運數字沒傷到眼。劉同學放開白鷺,不知回家怎麼解釋鼻頭數字的由來。
及長感觸,原來狩獵是小男生的原始野性,小男生透過這個本能認識探索這個世界,長大後大男生心底早種下了那顆原始又美麗的種子,他們收起彈弓、釣桿,有人成了詩人作家,有人成了科學家,有人成了自然觀察者。壓抑小男生的本性,就如同踩扁那顆未來的種子。
永遠的新路--南崁溪
夏天,村裡大孩子會帶著小孩子偷偷衝過大馬路,到另一國的溪裡玩水。溪水很清,水量不大。下雨時才會突然變得很可怕的大。1971年9月颱風大水衝進村裡,綠石亭前的水田和小路不見了,那個神秘的女孩就被水封住不用上學了。很羨慕她不用上學,每天都能看見寶塔,看見山。
颱風過後出大太陽,大人忙著清理家裡的泥巴,小孩們又偷跑過大馬路到溪裡玩水,岸邊熟悉的石頭不見了,但會換來幾顆新的。玩樂時光總是過得快,快跑過大馬路回家,大人會問跑哪去了?當然不會承認,但大人只要用指甲在小孩手臂上摳一下,出現一條白線,就免不了一頓責罵毒打。
記得班上有個同學的老四小弟弟衝過大馬路被車撞到,沒來得及長大。一直很想知道大馬路那頭的溪水,是打從哪來的?有一天一個人踏石溯溪而上,經過很貴從沒喝過的飲料工廠可爾必思還有不知幹什麼用的奇士美化粧廠,往前溯行,溪水變少了,再不久見一堵高牆橫亙溪中。牆上很嚇人的紅大字「水源重地禁止進入」。
永遠的新路—匪諜
小四,聽老師說湯姆歷險記,有天趁著午休帶同學溜到二村旁的山裡當湯姆。有個女同學鑽進相思林後一直哭,害我第一次帶隊登山就迷路,很久才找回學校。導師很好沒打人,在教室門口罰站到放學,永遠記得他的名字─謝榮三老師。
在那個相思林裡,只要轉個身就會失去方向,更不要說還有惱人迷亂的哭聲。但迷路可是人生的重要經歷和養分。
從教室窗口望向那個迷路的虎頭山頂,有一個沒有完工的水泥建築物,每年學校都會要學生轉知大人們捐點錢,讓這個大廟早日完工。離開新路時,大廟還是沒蓋好,應該是我們捐太少了。(1979年完工,明倫三聖宮)
小五,換了一位濃濃山東鄉音的孫立深老師,出了名的嚴格,名字也不會忘記。他打手心是用椅子拆下的厚木板。為了怕被打會痛,不是認真去讀書考高分,而是到處找尋秘方塗手心;被老師打,大人都會感謝,逢年過節還會送束脩以表謝意。
孫老師見我長得高,要我當右升旗手和另一位楊同學搭配,老師說右旗手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左旗手左手在上,右手在下,兩手捏住繩旗,平均施力撐平國旗,讓台下的師生注目唱國歌,聽到司儀喊「升旗敬禮」時,要快速側身90度,並快拉三下,讓國旗在「山川壯麗 物產豐隆」聲中,如旭日跳升,「炎黃世冑」時再緩緩拉繩,讓國旗冉冉上升,最後在「青天白日滿地紅」,「紅」字結束時剛好拉到桿頂。這個需要一點控制技巧和心思,而我做得很好,降旗時也能配合國旗歌結束剛好完成,我成了好學生,很少被打。
得意總會忘形,有一天左、右旗手都以為對方把國旗綁好了,「升旗敬禮」一個轉身,國旗沒有跳升飄揚,直接墜地。老師衝上升旗台大駡我是匪諜,他的大手打在我後腦勺,一陣天旋地轉,左旗手沒事。但匪諜升旗技術很好,降旗時依然上台,只是一再摸著旗桿繩結確認。
左旗手住二村,家後院養了一籠鴿子,放學時就揮著紅旗看鴿子飛。那位罵我匪諜的孫老師一定不知道左旗手回家在揮紅旗,要不然也會罵他匪諜打他一巴掌。
跟左旗手要了兩隻鴿子,他左手抓住鴿腳,右手摸鴿屁股,說是挑了一公一母。老媽幫忙買了一個白色石膏碗當巢,用生鏽的雞籠把鴿子養在門口吃硬玉米,等牠們結婚生子,好讓右旗手也能揮著紅旗看牠們飛。
鴿子每天拍著翅膀想飛出去,等不到牠們生孩子,有天打開雞籠放牠們出去,看牠們飛,夢想有天也能飛,跟小飛俠一樣。
心想這兩隻鴿子住了這麼久,一定會回來吧!結果比翼雙飛,回到左旗手家了。
永遠的新路— 新路鼓樂隊走新路
新路國小大門是一條很短不及百米的永和街,街尾是河堤,街頭就是那條開通2百多年的新路,又名萬壽路。
中午很多卡車會停在永和街出口萬壽路路邊,司機在那裡吃飯和吸菸。我會溜出學校,到永和街麵店,不是去吃奢侈的麵,是去看史豔文和怪老子。
自強西路完工後,永和街建了一座橋,上放學不用再走河堤,河堤就被野植佔了。
孫老師說從龜山橋過縱貫路(那條永遠的新路),通到底是兔子坑,以前有很多兔子,兔子會挖坑洞,到處有坑,所以叫兔子坑,後來獵兔人在槍上綁了手電筒,夜裡兔子看到光就愣住不動,不久兔子就被殺光,徒留兔子坑之名。
也有人說是因為有礦坑產煤炭所以稱炭仔坑,日後訛音為兔仔坑,也有人說是土匪躲在那片森林裡,所以叫土匪坑,久了土變兔。我相信老師說的,因為清治時期龜崙嶺地方信仰中心嶺頂廟的壁刻上就有登載舊路坑、新路坑、楓樹坑、兔子坑及龜崙嶺信徒的種種事蹟,證實漢人早在日人開礦前,即在兔子坑落腳屯墾,土匪一說就更難置信了。
暑假土地公廟前聚了一堆人在玩射橡皮筋,莊家用石頭或枯枝在地上劃個框,中間放一梱橡皮筋,莊家蹲坐在框框後,一群人在十步遠的橫線外拉射橡皮筋。把那梱橡皮筋射出框外,就可得到,如果沒射到或沒打出框外,就被莊家沒入。我射得很準,且很有力道,一次用兩條橡皮筋,套在左手臂捲出麻花,左手食姆指抓住筋尾,右手食指頂住筋頭指向目標,彈無虛發。村裡頭的橡皮筋、彈珠、尪仔標不管什麼玩法,沒多久就會集中到我家。
常去精忠五村60號馬同學家玩,同學爸爸是將軍,但不曾見過,馬媽媽很漂亮,說話輕柔,國語標準,穿著合身深素色旗袍,他的大姊姊、大哥哥都在外地上學,五口人又是將軍,分到最大的乙種房,門口還築有高高的圍牆,打開紅色圍牆木門,牆裡就是我和他玩高級玩具的地方,有機器人、太空船還有飛機大砲。馬同學長大後,真的去造飛機,研製大砲,現在還在造飛彈。而我現在也還是射蒼蠅很少失手的退休老人。
馬同學是新路第一支鼓樂隊的指揮,戴著小扁帽咬著口哨站在隊伍前方,右手握持底部圓球上方尖尖有個鬚鬚的指揮棒,帥氣地在胸前隨鼓聲上下擺振。有次雙十節家家戶戶掛國旗,鼓樂隊到龜山縱貫路上遊行,穿著旗袍的馬媽媽在隊伍旁陪著新路鼓樂隊一起走新路。
(待續)
大小過溪--東門國小
小六下學期為了去讀青溪國中,遷了戶口轉讀東門國小,每天站著搭客運車上學,客運車會經過萬壽路橋,右邊是體育場和桃園農校,在東門溪前要拉繩鈴,如果早拉了,或下車太慢會被車掌小姐罵,車掌很兇、司機很猛,害我從小暈車到老。
東門國小在1934年就成立了,不像新路從沒改過名,剛成立時校名是「桃園第二公學校」,第一任校長是日本人,1941年改名為「春日國民學校」,1947年國民政府來台才更名為東門國民小學。
一個年級比新路多了兩個班,我讀六年已班,全班男生,遠離了仙女、綠石亭、水塔土地公,從此認真讀書,畢業還上台拿了校長獎。
學校門口小巷子走到底是東門溪,那時沒有加蓋,雖然水不多,但沒有臭味。東門溪又名小過溪,從新路到桃仔園,要渡過這條小溪,故名小過溪,後改雅名為小檜溪,南崁溪較大,則為大過溪。小過溪源於現今八德埤塘生態公園一帶,是大過溪的支流,匯入前長約9公里,也是典型的斷頭河。因為頭斷了徹底,又不像大過溪主流有山崖泉眼的補注,小過溪水量就隨著居住人口數的增加而增大。
1751年後,更多人經由新路進入桃仔園街,其中漳州人在桃仔園街開業營商,並在附近墾植。當時,粵人雖已退入缺水貧瘠的丘陵地開墾,但同樣來至福建的彰州、泉州人為搶水搶地爭鬥未歇,故有「漳人不服泉州驢,泉人不服漳州豬 」之諺。
1806年泉州人想奪取桃仔園街,燒毀漳州人的房子。1809年漳州人就沿著東門溪圍築土牆防止泉人侵擾,後來土堤又加強為石牆,小過溪就成了護城河。最後形成以景福宮為中心的長方形「桃仔園城」;新路成了北台灣的重要交通要道。
東門上學時,路上的車子開始變多了,可爾必思、奇士美附近開了好幾間工廠,有間大工廠經常冒著煙,發出刺鼻的臭味,之後政府還蓋了一間專門鑄造硬幣的造錢廠,錢沒有流進南崁溪這條大過溪,但溪水時而淺紅,時而深紫,還夾著怪味,陸光橋下的水壩也變了色,綠石亭前的水田種出來的米,不知是不是七彩米。
大小過溪--青溪國中
國小畢業,新路班上同學都要走過縱貫線去讀壽山國中,張老師女兒和我讀青溪國中,馬同學和陳班長每天搭車去台北縣讀私立學校。
有了單車當上放學交通工具,活動範圍變大。但新單車沒幾天就不見了,原來車座椅後方的圓形鎖片,用腳就可踢開,只好再買一台舊的迷你車。
離開了綠石亭、水塔土地公,視線足跡轉進二村和桃園市街區。每天騎單車經過龜山橋、河堤、新路大門、圍牆旁的製香廠、永盛書店、歐陽伯伯五金行、二村廣場、連下坡小巷、幼稚園、老蔡防空洞、桃中圍牆、鐵路平交道、雙十鳥居牌樓、成功橋、苗圃、埤塘,再進入青溪國中後門。
製香廠將百餘支的香枝豎成圓椎形,整齊的立在小巷子裡蔭晒著,那個香味很森林,經過時會下車改用牽行深呼吸。永盛書店個頭不高的斯文老闆不知為什麼對我很好,經過半世紀還約略記得他的模樣。
過了永盛書店,橋頭左邊有間五金行,到現在還開著,歐陽老闆的兒子比我大幾歲,他後來去了加拿大登山學校,回國後一直教人帶人爬山。
二村廣場,常有人在那裡打棒球,本壘板和壘包用破紅磚頭畫的,場上只有捕手有手套,把球打上廣場邊河堤路就是全壘打。進二村若不走下階梯,直行會經過一個長下坡和一間迎賓商店,再左轉後是連續下坡的大馬路,可以一路滑到老蔡小碉堡,到現在還不知道為何有這個小碉堡。
上學時不騎連續下坡的大馬路,喜歡提早左轉進連下坡的小巷子,因為會經過一個李同學家,他家後院和左旗手家後院相通,但不是去看他,也不是去看鴿子,因為他家對面連三戶分別住著班上三位仙女,其中一位是在小五時,在走廊跑跳拍打高掛的班級牌子時,為了閃避害我擦到牆角傷了手肘。另一位個頭很小留著長長的頭髮,還有一位很活潑也很恰。但國中三年從沒遇見過她們,因為早上經過時還沒出門,下午放學時,她們早乖乖進了家門。
大小過溪--兔坑
幼稚園裡有座水泥製的大象溜滑梯,放學時會爬上滑梯或跨坐圍牆,看溪裡那座橫在溪流的大水壩,水壩下方是一條有聲音的長白紗,上方積著沒有很乾淨的水,旁邊有個方向盤式的綠色圓形物,轉動方向盤,水會流進門洞裡,但不知道會流到哪裡?
小碉堡前有一個賣著飲品、零食、香菸的小攤子,秃著頭缺了幾顆牙的老蔡,對小孩很好。喊他一聲老蔡,他會問你要莒光還是長壽,通常會買兩支便宜的莒光,莒光一包只要10元,一塊錢可以買兩根,老蔡生意公道童叟無欺。防空洞旁有個小土地公,老蔡說這是水頭土地公,是在保護水壩上的水,讓它流到很遠的南崁灌溉農田,這麼神奇,不知是真是假?男孩們就在小碉堡後面看著水,看著白鷺鷥,哈著草。
經過桃中圍牆時,常看到揹著長書包,把大盤帽扭成尖船形的高中生,翻越圍牆。
到了成功橋頭有座跟雙十一樣的石牌樓,老蔡說那是日本人留下來的,是通往日本神社的鳥居,神社改名叫忠烈祠。有位讀壽山國中的二村同學經常不去學校,他邀我放學後去忠烈祠釣魚,他在繩頭黏上強力膠,將繩垂到奉獻箱裡,拿到錢再買更多強力膠,他邀我一起去做夢,我沒答應,因為不用吸膠就可以天天白日夢。
有了單車,終於敢越過那條比三村大馬路更寬,車更多更快的新路,去兔子坑探險,也順便去看那座寶塔。一身素靜的寶塔,倚著青山,伴著稻田,塔裡沒有仙女,只有一位女尼拿著竹掃帚像在雲裡寫書法。塔前回望,水塔、綠石亭就在綠林裡。寶塔旁大雄寶殿掛名覺海寺,不知如何參拜,續行兔子坑方向。
找不到兔子坑洞,路愈走愈小愈窄也愈來愈陡,用力踩踏,被筆筒樹、月桃、姑婆芋夾著打著,抵路盡頭是一間被樹包圍的寺院。騎得很累,對這間廟沒有興趣也沒什麼印象,而今這條大同路旁的好風景,少了月桃、筆筒樹,換來了鐵皮板,還有垃圾。
大小過溪--桃仔園
國一寒假,一個暖暖冬陽天,從媽媽縫紉車裡抽捲出了一條長線,用日曆紙包著鄰居大哥哥給的兩個小魚鉤,騎著車,沿著上學路,到學校旁小路轉入中山東路,經天樂戲院旁廣場、大廟口扶輪鐘、西廟口、桃園女中,不久右前方有一片綠,轉進房舍旁小徑,放倒迷你車。
小路盡頭,撥開竹林,驚起一群大鳥,在土堤旁圓礫石下,找到兩條蚯蚓,用銀色超級小刀削下一支細竹,綁上長線,繫好魚鉤,掛上蚯蚓,甩到水塘,蚯蚓和不沉的水黽在水面漂著。
那天沒釣到魚,但遠方一群鴨子陪我度過幸福時光。
幾年後,這個水塘被填了,蓋了高樓,就是現在的桃園市政府辦公大樓,環形的縣府路是當年的埤堤,也是挖坵蚓的土堤。
有天騎單車又過縱貫路去探險,經過振聲中學旁玉山街,不久在樹林裡找到一座大埤塘,是今天的監理站、陽明中學。沿著埤塘邊往前騎,左邊是即將收割的稻子,過馬路後又找到一座更大的埤塘,大人說這口埤塘叫做辨天池,是桃園最大的埤塘,端午節還有划龍舟比賽。找埤塘找釣點,成了有車階級的重要活動之一。
這兩口埤塘都離南崁溪很遠,附近沒有溪流,也沒有水壩引水,這些埤塘哪來這麼多的水?
國二時,常流連民生路同學家,因為他有自己的房間,而且他媽媽對我們很好,就以他家為基地,騎車到處去探險。民生路騎到底快到文昌國中時,會經過一位邱姓女生家,她功課很好又是運動健將。我參加校運會被分配到100低欄,練習時笨拙的跨欄動作,讓她發笑,她主動教我跨欄技巧,這是青溪國中認識的第一個女孩。
民生路女生家大門從來沒關過,屋裡頭永遠暗暗的,可能沒有電燈,也沒見她在家門出現過。過文昌國中後,右轉慈文路,路變小條,遇小小的大過溪橋。這條大過溪的上游,就是新路、三村旁那條南崁溪,站在橋上,四週都是田,往虎頭山望去,也都是田,田中間有幾口小埤塘,過了載煤的桃林鐵路平交道後,有間很大的磚窯廠,小上坡後有更多的小埤塘。
大小過溪--桃園省中
大檜溪(南崁溪)水怎麼會往上流到桃林鐵路北方這些埤塘裡,還是埤塘水都是匯集虎頭山的山澗水來的?
忘了怎麼認識第二個女孩,她住大過溪旁的五百戶社區。1973年大園鄉建中正國際機場是十大建設之一。那時填了很多埤塘,也遷移不少居民,其中一些眷村和在地居民被遷到辨天池上方,那口桃園最大的埤塘就不見了。還有一部份居民遷到大過溪南岸接近南通媽祖田附近,蓋了五百戶的二樓房舍,每間房子牆壁都是粗粗的小石頭,大人說這是洗石子,是很高級的建築。後來介紹這個女孩給好朋友,他們熱戀很久,但之後變成前女友和前男友。
有一次在文昌國中左轉,再轉經過中埔子,兩旁都是放水的稻田,很像是綠石亭前的那片天光,過中埔橋後,變成石頭小路,再左彎右拐看見左旁跟楓樹坑很像的鷺鷥林,但沒那麼多,可能是冬天沒生孩子,有些灰白色的大鳥站在樹稍上晒翅膀,還有幾隻黃色嘴的大白鷺鷥也停在樹上休息。擺放迷你車爬上土坡,怕驚飛了大鳥,放慢腳步潛行到了坡頂,幾百隻黑白色水鴨就在眼前,有的翻著肚皮,有的潛水又冒出頭,蹲坐著看,水鴨慢慢游遠,又慢慢游近。
青溪國中司令台上有兩根柱子,上面書寫著:青年立志做大事,溪水常流活源頭。司令台後方有個封閉的小埤塘。我立志要做大事,也想要去找這些埤塘,去找溪水的活源頭。
國中畢業前,老蔣仙逝,每個人胸口都繡著黑紗布,要立志做大事,就去報考軍校,但被老爸阻止,只好去讀桃園省中。家裡從三村搬到內壢成功路122巷底,家後下坡路上有條流速極快的大水溝,我們稱它大圳溝。
高一每天走路去內壢火車站搭火車到桃園,再轉往忠烈祠的公車去上學,雖然買了月票,但都從榮民路平交道走鐵道上月台,在平交道見到火車來了,跑步還來得及。
暑假,一群人會站在大圳溝上面的鐵道,聽到火車長鳴叭聲才可躍下水圳,提早跳的是膽小鬼。我不擅水,只能到下游魚管處上方用竹竿撈人上岸。大人說不可以去大圳溝玩水,那裡每年都有人淹死,會抓交替。那年代每年生40萬個小孩,死幾個小屁孩,電視、報紙不會報。
在大圳溝旁住了一年,從不知流速那麼大又那麼急水,是打哪裡來的?
大小過溪--軍校做大事
讀完高一,還是逃跑去做大事,進入中正預校第一期,三年後直升陸軍官校。軍校七年,寒暑假都在去山上探險,預校二年級,找山野雜誌看里程,寫信給四大天王刑天正問路要地圖。
拿著刑天王寄來的簡圖,要從小烏來走到大烏來,在巨木林裡迷路了兩天,還遇到黑熊嚇到腿軟,最後從西北方切出滿月圓活著下山。
也曾半夜在桃園火車站前搭運材卡車,沒有坐墊,一路巔到馬達拉溪再直上大霸尖山,攀到那顆大石頭頂上,望著下方的森林。那是大漢溪的源頭,這條溪水,曾淹灌過的我住的地方。
1981年8月7日暑假,放假前長官要我發誓絕不組隊登山,五個同學不約而同,搭同一班金馬號到台中過夜,再搭車到霧社,包車上合歡山。幫7位殞命奇萊的學長完成奇萊連峰路,時間、路線與五年前的計畫完全相同。
1982年2月寒假,四個同學不約而同又搭上同一班金馬號到台中,一起上南湖大山。花了一個月的薪水買了進口的德國冰爪,另一位同學買了冰斧。審馬陣到南湖北山積雪盈尺,不用一小時的路程,結繩確保找路花了4小時,撤回審馬陣修屋等待,風雪不止,撤退。
審馬陣下方的森林是蘭陽溪的源頭,溪水流到阿嬤家前面。
北大武山,玉山、雪山、武陵四秀的山頂,都曾脫下上衣握拳,享受振衣千仞崗的年輕豪氣!在山裡水窮處也曾脫鞋泡腳,濯足萬里流。
軍校7年,學了一身殺人放火的技能,但過了20年,兩岸沒打仗,一件大事也沒做成,只好轉到中原大學任教官。
當大學教官真的很不錯,可以接近年輕學子,讓自己不會老,又有寒暑假,平日又沒繁重的勤務和訓練。經常和學生去看鳥去爬山。那時還和520、510兩個學生成立了中原野鳥生態研究社,也加入了桃園縣野鳥學會。
(待續)